刺杀

警告：本篇精神状态极差，含有大量极端理解和个人情绪展现，请慎重观看。 --- 观前提示：文中的意象选择是随机的，**无现实指代**，你可以任意替换成你心中认为合适的意象。 --- > 你在这时间起点旋转　在这时间起点旋转 > > 被赐予被赐予　一场爱的审判 > > 在这时间起点旋转　在这时间起点旋转 > > 只不过只不过　尘埃消散 > > ——JUSF周存《二十三》 ### 一 校园里有一片蔷薇，夏天会开成一片花海。 其实无论哪里的夏天，蔷薇花都会开成一片花海。但对于我们这些困在校园里的学生来说，每年夏天的蔷薇花开是一个重要的节日。幸运的人很难理解花开的那一刻对不幸者的意义，那几乎是他们活下去的盼头。他们互相劝慰着，互相鼓励着，他们说：“起码熬到夏天，等到蔷薇花开。”他们幻想着等到蔷薇花开一片的时候，校园里氤氲着花香，原本的银杏的恶臭或是池塘里死水的味道会被蔷薇花香全部掩盖，如果你有时间，你走出教学楼一路向前，你会看到一片花海，一片蔷薇花海。蔷薇花大且红的花瓣，蔷薇花在阳光下展露的花蕊。到那时候你一定会觉得，原来这一年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。起码又到了一个夏天，又开了一片蔷薇花。 你一定明白这蔷薇对我们的意义，校园里从北到南、从东到西堆满了各种请来的雕塑，挤满了一大块又一大块的石头。它们下面还会标上名牌，表示这是从哪里哪里哪里请来的石头。可那些石头明明是死的，它们就占在那些位置上，像是坟墓，像是坟墓上的墓碑。有的时候老师会带着我们去那石头前祈福，我们将手抚过石头，像是在墓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。 但有了蔷薇花这些就都无所谓了。那些石头不再是墓碑了，而是蔷薇的点缀。我们将手抚过石头，像是抚过孕育着蔷薇的大地。我们将嘴唇吻上石头，像是吻上长出蔷薇的泥土。现在什么石头、什么大地、什么泥土、什么蔷薇、什么我们，全都融化成一汪清水，一汪香水混在一起。这香味当然全部来自于蔷薇花。 我爱这蔷薇。我爱的东西很多：道德、理想、自由，它们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。但只有蔷薇，唯有蔷薇，她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。我想象过我的无数个未来。没有一个未来没有蔷薇。 我爱着蔷薇。 ### 二 如果你不习惯绕道，其实很难注意到角落里的那一丛蔷薇。 这是一件无可指责的事，绕道意味着要将自己全部暴露在炽热的太阳下了，这在夏天是致命的。你想，你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，没有打伞也不涂防晒霜，一个人走过太阳下。你的双眼几乎无法张开，你抬手想要为自己挡一下光，可炽热的光箭从指尖穿过正中你的眉心。然后你立即倒地，头颅磕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。你匍匐在地上，忍受着被太阳灼伤的大地对你的炙烤。你拼了命爬到池塘边，坠下那个绿色的布满着苔藓的池塘，忍受的苔藓的孢子和恶臭的脏水混入你的口鼻，你吐了出来，浑浊的呕吐物在脏水上泛起一层油膜。 那条路即使在黑夜也不安全，月光将那条路撒上一层银光，一层诡异的银光，你伸出手想抓住空中的流银，可你什么都抓不住。但你要是站着不动，那些无边的流银又会一点一点覆盖在你的身上，你被一点一点包裹住，你会有一种错觉，觉得自己在化茧。可并不是这样，你一点一点忘记了呼吸，跪倒在地上抬头看着月亮，感受着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地铺上白银，然后它们一点一点一点收紧，你的胸腔被一层一层包裹住缠绕住，心脏跳动着击打在胸口发出挣扎，你几乎无法呼吸，只能跪在地上祈求怜惜。 你其实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路，这一路上遍布着石头。太阳穿不过厚厚的石壁，月光在石头上不会反射出一点光，石头只是石头自己。你走过这一条路，如同蚯蚓穿过大地一样简单。只要爬行过这条路，你劝着自己，只要爬行过这条路，你就安全了，你不会受到伤害的。 你就安全了，可你为什么那天非要选择有蔷薇的那一条路呢？ ### 三 你在那一天选择了那一条路，你以为无所谓，夏天还没来，蔷薇还没有开。你以为无所谓，你并不喜欢蔷薇，你喜欢过桃花的盛艳与梨花的雪白，你更爱芍药的凄惨或是薄荷的飘渺，你完全没有道理，没有道理去走那条有蔷薇的路，可你偏要走，你以为无所谓，夏天还没来，蔷薇还没有开，你以为无所谓的。 可你偏偏看到了蔷薇的花蕾。 就算看到了，那也只是花蕾，外表包着青涩的外壳，里面是不知道颜色的内芯。你难道指望你能看到透过外壳看到她花瓣的颜色么？可你偏偏开始幻想，你幻想着蔷薇花开，你幻想着这一片都是蔷薇花开，你幻想着你在白天站在蔷薇花中，头上是明亮的阳光。幻想着夜晚你躺在蔷薇花中入眠，清冷的月光覆盖着你，你伴着蔷薇的花香入眠。你为什么要想这些啊。 但是，你劝自己，你来这里只是因为盛夏还未至。到了盛夏还是该乖乖走石头路不是么。你劝自己你只是看看，你只是途径这里感受一下世界的美好，你终将要回到石头的世界里去，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你，外面的空气是有毒的，你总会在花香中中不可救药的毒，这毒药一点一点麻痹你的神经，会让你的眼前坠入眩晕，你双目被眼泪所模糊，像是溺死在酒桶里的酒鬼。要是能死在花丛里还好，可你只会死在路上，临死了还想着抬头看一眼蔷薇，可你什么都看不见。 你记得那个童话，一只夜莺为了冬天能开出蔷薇，将自己的心脏抵在花刺上，她发声高歌，唱着自己的献身，唱着冬天的蔷薇，直到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，自己的最后一滴血染红了蔷薇，从蔷薇花上掉下来，落在地上被积雪掩埋。可她起码还染红了蔷薇。 想到这里你悚然一惊，摸了摸自己的心脏。好在它虽然流了血，但还在有力地跳动着。你试图低下头将心脏流出的血吻进自己的胃里。 你想起那年冬天，石头路旁出现了一个不知道谁堆起的雪人。想起那天你在雪人前站了好久好久，然后一阵风吹来吹倒了雪人，你就这样被雪人埋葬。你自己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坟墓。 可你终归爬起来了，你没有被冻死，因为你仍有一颗炽热的心脏，雪人在你身上融化成了一滩血水。 ### 四 你走过一次那条路，就总会想着再走一次。夏天还没有到，你这么想，多走几次无所谓的。 你每走一次，蔷薇花好像就多绽开一点。虽然一个月前是花蕾，一个月后仍然是花蕾，但你总感觉这花蕾开的更大了一些，仿佛能看见里面鲜红的花瓣正在探出头来。你为此欣喜不已，即使你甚至从未见过蔷薇花开。你是多么可悲的一个人啊。 总之你在这条路上走了一遍又一遍，有的时候是白昼，有的时候是黑夜。你甚至想过探头嗅一嗅蔷薇的花香，可你探了头又缩回来了，你也不知道为什么。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盼着蔷薇开花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。也许当你第一次走过这条路，第一次见到花蕾的时候，这一切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。你总会一遍又一遍经过这条路，终有一天你会盼着夏天的到来，盼着蔷薇花开。 这个盼头有什么意义呢？虚无缥缈的希望，甚至都算不上希望，只是一种颠倒梦想。这不公平。 可我明白蔷薇花对你的意义。我记得你心脏的伤口，记得那天你在雪人中奋力的挣扎，你拼了命想要逃脱，你想要逃，可你拼了命也逃不掉。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肢被积雪压到变形，压到扭曲，压到发出吱呀的响声，你的鲜血从胸口荡开，像是溺死的人最后的挣扎在水面泛起的涟漪，你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。 但命运究竟是让你看到了这一丛蔷薇，即使她现在还没有开花，可这有生机的东西总比死掉的石头更好，总比倒下的雪人更好。而且她总会开花的，总会开花的。总有一天你会走到蔷薇丛中，大家都这么说，大家都觉得你配得上这一切。大家觉得你值得这一切，你有一颗比谁都要炽热的心脏。 ### 五 你没有想到的是，夏天来了，蔷薇花没有开。 你几乎什么准备都做好了，你涂上了防晒霜，打上了遮阳伞，你想去看一眼开放的蔷薇，顶着头上的太阳。可你没有想到蔷薇没有开，谁会想得到呢？这不是你的错。 你站在那一片绿色的花蕾中站着，等着，你想着等一会，蔷薇花就会开，到时候走也不迟。直到太阳终于将遮阳伞烤化了，直到你皮肤表面的防晒霜蒸发干净，直到你浑身发烫，身上被灼黑，冒出烟来。你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。 你的心脏再次救了你一命。等你醒来已经是黄昏，你仍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。你这个时候仍然可以逃离，你明明就可以逃离，你一开始就可以逃离。可你没有，你等到了月出。 银光在你周围闪烁着，四面八方向你扑过来，柔和地黏在你身上，然后在那一瞬间缩紧，你感觉到身体被向内挤压，喉咙被扼住了，你的眼前一黑，世界在你面前消失了，你的脑海中只映出翻飞的银光。你无法呼吸了，可你直到晕厥前都在望着蔷薇的方向，你盼望着她能开花，一束花也好。即使你看不见，闻到一点花香也好。 你的心脏再次救了你一命。等你醒来已经是凌晨，你仍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，天边的启明星在发着明亮的光。马上就是第二天，马上，等到破晓的日出，等到新的一天的到来。 可你为什么还不逃呢？ 你为什么还不逃呢？ ### 六 你仍旧站在蔷薇花前，你看着那一片花蕾，难道比你第一天来看的时候多开了一点口子么？ 你为什么还不逃呢？ 你为什么仍旧等在那里呢？ 我当然明白你多想看到蔷薇开花，我当然明白，可你的心脏不能再救你一次了。等到日出，你就会死。 你当然也明白，但你仍旧决然地站在那里。 启明星暗淡下去了，现在已是黎明。你却仍旧站在蔷薇花前不愿意走开。你盯着蔷薇花，像是盯着阔别已久的爱人。你骤然间觉得花蕾多开了一点了，好像张开了一点，你好像能看见里面透着的鲜红了，也许那只是你眼眶流出的血的颜色。你笑了，你觉得一切都值了。 ### 七 等人们发现你的时候，你扑在蔷薇花丛里。人们把你救出来，你的全身被二十三朵蔷薇花刺穿，其中一朵刺穿了心脏。 > “虽然宰了几个献祭动物，都未能得到吉兆，但他还是在蔑视灾异中走进了议事堂。他笑话斯普林那，说他是一个不灵验的预言家，因为3月15日已经到来，并未给他带来任何伤害。但是，斯普林那回答道，3月15日来是的确到来了，但还没有过去。当他就坐时，阴谋者向他围拢来，好像献殷勤。担任主要角色的提留斯·辛布尔立即走到他身边，好像要问什么，恺撒做了个手势让他等一等。辛布尔抓住他的托迦双肩，于是他喊道：“这是暴力！”这时，几个名叫卡斯卡的人中的一个从背后刺中他的喉头偏下部位。恺撒用铁笔戳进被他抓住的卡斯卡的臂，想跃起身来时，又受了一处伤，跳不起来了。当他发现，四面八方都受到匕首的攻击时，他用托迦蒙住自己的头，左手把长袍下摆拉到脚上，以便把自己身体的下半部盖好，倒下去时体面些。就这样他被刺二十三处，没有说出一句话，只在被刺中第一刀时哼了一声。但是有些人记载说，当马尔库斯·布鲁图扑向他时，他用希腊语说了：“也有你，我的孩子？”当所有人逃之夭夭之后，气绝身亡的恺撒在那里躺了一段时间。最后，3个年轻的奴隶把他放在轿里，一只胳膊搭拉在轿外抬回家中。据医生安提斯提乌斯检查的结论，在那么多的伤口中，除胸部的第二处伤口外，没有发现哪处伤是致命的。” > > ——《罗马十二帝王传》 （写于2024.06.21） （2024.07.01修改） ### 后记 这是“献给蔷薇”系列的最后一篇小说了。 也有可能是我的最后一篇小说了。 我其实一直很抵触写be。经常看我发癫的人可能都会有一种感觉，就是我痴迷于使用第一人称写作。这一方面是因为这样便于抒情，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几乎所有作品都是以自身为原型的。所以我几乎从来没写过be，大部分会写一个充满希望的open ending，少部分会直接写明一个happy ending。 但是自己的偏好终究改变不了命运的决定。 其实一直到我写这篇后记，我都仍有一种幻觉，觉得下一刻死在蔷薇丛里的人就会站起来，拔出心脏里的那朵蔷薇——她在鲜血的滋养下已经盛开了。那个人的心脏仍然炽热地跳动着，跳动着，足以应对所有的污泥、脏血和疲惫。 谢谢大家能来看我的作品，但总之这个系列结束了。我与这个系列的故事也结束了。